北京中科白癜风病医院 http://www.xftobacco.com/m/index.html作者:张辰
(山西晋城知行书院山长)
编辑:王晋审核:王学安
我们现代人学习传统文化、面对经典,必定有一种理解与解读经典的角度。这在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Heidegger,-)口中称之为「首度的切入(firstcut)①」。这是什么样的理解与解读的角度呢?据笔者观察,这种角度有着一些特点:重逻辑分析而轻自我反省;重解释而轻体证;重知识的收集而轻心灵的启发;重智力的提升而轻智慧的养成;重社会实用的策略而轻悲天悯人的情怀。因此,我们现代的学者常常会使用一些词汇来解读甚或定义传统文化,例如:理性与非理性、唯物与唯心、形而上与形而下、主体与客体、先验与超验……而这些观念都来自欧洲人认识世界的方法论。如此,我们就不能忽视一个真相——我们是在通过欧洲人认识世界、理解事物的方法,来解读我们自己的传统文化。更奇怪的问题是,中国人一方面认为欧洲人不能认识我们传统文化的奥义,另一方面又在学习欧洲人认识中国文化的方法论,这不但自相矛盾,而且令人可笑。
用西方学术范式来解读中国传统文化的方法,当然不是从这几年才开始的,往前追溯,可以看到梁漱溟(-)、熊十力(-)借用伯格森(HenriBergson,-)的生命哲学批评唯科学主义,努力让中国文化摆脱机械论的宰制,重新焕发鲜活的生命力;看到牟宗三试图将康德的「物自体」表述为「价值意味」的存在,成为知体明觉之用,力求宋明儒学能够重新复兴;而唐君毅通过对黑格尔批判式的借鉴,以达成坚持中国文化主体性的目的,让中国文化摆脱落后守旧的刻板印象。我们只要认真了解这些近代新儒家所处时代里全盘西化的历史背景,就不难理解中华文化当时所面对的绝境,这些前辈的孤心苦旨试图凭借一己之力另辟新径,替中华文化昭雪招魂,这些努力与奋勉怎能不令人感动?在特殊历史时期,中华文化不得不面对全盘西化带来的冲击与异化,因此有必要作出基于传承与阐发中华文化的需要而产生的中西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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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参观嵩县二程故居
但是,前人所处在特殊历史时期的做法,不应该转成现代学者援引西方学术术语来解读中国文化的一种诠释规范与传统,不能基于对新儒家大师德性声望的敬仰,竟误以为这是传承中华文化的大道,甚至衍生出一种用西方哲学概念生搬硬套中华文化观念的现象。美国的一位哲学家托马斯·塞缪尔·库恩(ThomasSamuelKuhn,-)说:「学术的革命就是新典范取代旧典范的过程。②」当我们用唯心主义替代心学,用中间原则代替中庸,用神秘主义代替冥契经验,用辩证法代替格物,用绝对精神代替至善,用逻各斯代替道,用正念心理学代替禅定,用真理代替天理……这是一种文化的革新还是在对中华文化的赶尽杀绝?每一个词语背后都是历史的沉淀物,如同库恩所言:「语言是一枚钱币的两面:一面指向世界,一面指向存在于语言结构中的世界映像。③」每一个词语都对应着人内心的一种精神实感,如果这些内蕴着中华文化无尽量法藏的字词在中国人常用语库中消失,这就会酿就中华文化精神资产的花果飘零。
虽然说中西会通已经是现代中国人不得不面对的问题,但是,中西会通并不是中拼西凑,通过引用经典与西方哲学概念拼凑堆砌出一个无所不包的大团圆、大圆满,来彰显现代人了不得的能耐。更不能随着学术圈的流行去东施效颦,效法新儒家的论述习惯,不断的援引西方学术范式来解读中国文化,殊不知在谈中国文化的议题之前,却先主动交出头脑任由西方观念格式化。这即不是在传承中华文化,也不是中西文化的平等论辩,更不是中西会通,而是放弃自己文化的主体性以欧美文化为中心的投诚缴械,如果中国人失去了中国文化的主体性,这样的专家对中国文化究竟有什么贡献可言?但这类专家往往有很高的头衔,占据着社会公信力的资源,于是,随着时间拉长,便会产生一种学术权力,产生出一种称之为「常态」的学术规制,倒霉的后学带着对前辈的景仰紧跟其后,以效法为能事,因循成规,不断夯实异化了的学术传统。
有些学者提出「以中解中」的观点,意即以我们中国人原生的观念来解读自己的经典,这同样面临着困境,中国教育的苏化、西化使得中国人对于自己传统文化中的概念很陌生,「以中解中」的弊病显而易见,一大堆陌生的古文不是被解读成道德教条,就是让读者云里雾里;而「以西解中」又背离传承中华文化的初衷,这该怎么办?我们究竟应该如何认识中国文化?欧洲人语词概念的产生都有着解决特定问题、针对特定任务、面对特定目标的属性,如同奥卡姆(WilliamOckham,-)的极简原则:「如无必要,勿增实体。④」也就是说,带着解决问题的目的,以特定的视角观察只能看见事物的某种特性、某个面向,而剩下的部分与自己的目的无关,应当统统剔除,这就是「奥卡姆的剃刀(OccamsRazor,OckhamsRazor)⑤」。那么,我们以欧洲人认识世界的方法论来解读中国文化,我们究竟剔除了什么?中国文化又被阉割了什么?如果想认识中国文化的全貌,我们就不得不重新回到中国人本来就有的学习传统文化的方法上来,尤其是中国文化特有的工夫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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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参观嵩县伊川书院
网络上流传着一种说法,说西方人是脑的文化,中国人是心的文化。我觉得这种说法不无道理,我看到网络上复旦大学教授王德峰举例说,一个人失恋了,痛苦无法排解。朋友安慰他:「天涯何处无芳草」,他觉得有道理,头脑里想通了。但是,朋友刚走,内心的痛楚又开始隐隐发作,所以李清照说:「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头脑里的概念、判断与理性,无法解决内心生命体验的问题。因此,我们看到北宋大儒程颢(-)说:「吾学虽有所受,天理二字却是自家体贴出来。⑥」我们中国文化是生命体验的文化,是心灵冥契的文化。如果我们不能重拾以体验、体证的方式来学习中华文化的途径,中华文化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只剩下一堆之乎者也的知识,这些被现代人赋予逻辑结构的知识与数理化究竟有什么区别?如此,我们就只能靠着记忆背诵来赢得博学的名声。
在《论语》中,孔子对于「孝」有不同的阐释,这是因为孔子面对不同的人,不同的家庭情况,给出合宜的知识。例如:孟懿子问孝的时候,孔子说:「无违。⑦」这是因为,孟懿子的父亲孟僖子是一个立志学礼守礼之人,因此,孟懿子能做到「无违」不仅是对自己生命的成全,更是对自己父亲遗志的成全。而子游问孝,孔子则回答:「今之孝者,是为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⑧」这是因为子游离开父母在很远的地方做官,对于父母只是在生活物质上资助,而父母最想要的则是子女的关怀,因此,孔子特别强调子游「不敬,何以别乎?」。所以,传统文化不是道德的教条,也不是讯息的传递,更不是知识的记忆,而是权变的智慧。如同《孟子》中,孟子所说的「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叔援之以手,权也。⑨」
陈复教授的「自性曼陀罗模型图」
我们通过台湾东华大学陈复教授所绘的一张图式来说明何为权变的智慧,在图中圆形代表着自我,这个自我在社会上存在,就不可避免受到两种张力的影响,其一是欲望与德性;再则是知识与实践。人有七情六欲,如果任由欲望主导,欲望就会决堤泛滥,自我就会呈现出糜烂腐朽的状态;如果压抑欲望服膺于道德规范,又会让生命变得刻板僵化,让生命不再有鲜活的创造力,这是欲望与德性之间的张力。如果人的意识被知识束缚,人就会有鹦鹉学舌陷入教条主义的风险;如果人只是埋头做事,从来不参考与借鉴前人的经验,就会陷入冥行妄做,置身于困境而不知的境地,这就是知识与实践之间的张力。自我如果想要取得平衡与提升,必然要从生活实感出发来思考,不仅要让欲望与社会规范、社会公德展开对话,而且要对自己所学知识在实践中进行反省,如此,自我在这种过程中被拔高,生命品质因此升华。这种拿捏、琢磨与掂量的过程就是中国人「格物」智慧,格物不能离开我们的心灵,也就是良知、自性。而中华文化的工夫论,就是对心灵的锻炼。
因此,中国文化的传承是心灵的觉醒,是智慧的养成。所以,我们不能仅限于用西哲的视角来观看、诠释中国文化,更需要一批人来踏踏实实践行与落实中国人自己独有的认识中国文化的方式,这就是工夫论。工夫论简单来说就是一种古人用静坐、冥想、事上磨练等方法,澄清思虑,涵养心性从而完成天人感应与合一的觉悟历程。这种历程是通过「去主体化」的方式搁置自我意识,从而超越执念、扩展视野、完成精神蜕变的过程。正如《庄子·大宗师》篇中,庄子说:「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道,此为坐忘。」但现代人受着物质主义的影响,重视看得见的生理现象,不重视看不见的精神现象,重视心理健康以便更好的适应社会生产,不重视心灵开悟来探究生命的意义,这会造成人心的失衡与扭曲,这也是各种心理痛苦的根源。另一方面,我们看到美国卡巴金(JonKabat-Zinn,PhD)博士截取中国文化中的静默澄心的冥想与静坐,以实修的方式在美国推广,备受参与者的青睐,学习群体不断壮大,发展出风靡世界的「正念心理学」;在德国有位老子的铁粉海灵格(BertHellinger),因为深谙《道德经》的内涵,发展出「家庭系统排列」的心理疗法;瑞士心理学家卡尔夫(DoraKaiff)受周敦颐(-)《太极图说》的启发,发明了沙盘游戏疗法;台湾东华大学陈复教授整合阳明心学与家庭系统排列发展出「良知导引术」的心理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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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参观嵩阳书院
这些疗法,都是将中国的修养工夫论,翻转成适合现代人可以接受的各种疗愈方法。这些依靠体验认识中国文化的方法,使得人不只发现自己会思考,而且发现自己有心灵。人心如果能张开灵性的体验,中国文化里的概念,诸如「仁」、「至善」、「良知」、「诚意」、「正心」等等就不再只是闻而无感的空乏陈述,而是内心真真切切的实感。唐玄奘(-)徒步万里、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到印度那烂陀寺,也只是为了内心有对经义的实感。明朝时候,王阳明问前来求学的聋哑人杨茂:「你耳不能听,口不能言,你可知是非否?」杨茂听了连连点头,这正是良知在杨茂心中的实存实感,即便杨茂「口不能言」不能有任何表述,都不影响他内心对良知的体验,这就是儒家所特有的「论心不论迹」的特点,中国人做学问的重点就是开启人的觉悟,不论得君行道还是觉民行道,重点都在觉悟的开启,觉悟的开启必定离不开工夫论,而经典义理的理解正是为了帮忙人完成内心的觉醒,这就是《中庸》所说:「尊德性而道问学」。
注释:
①陈复:《转道成知》,第一三九页。台北,。
黄光国:《社会科学的理路》第三版,第一六六页。台北,。
黄光国:《社会科学的理路》第三版,第一七六页。台北,。
④WilliamOckham:《箴言书注》2卷15题。
⑤黄光国:《社会科学的理路》第三版,第三三〇页。台北,。
《河南程氏外书》卷十二,《二程集》,中华书局,年,页。
⑦傅佩荣:《人能弘道·傅佩荣谈论语》,第二十五页。北京,。
⑧傅佩荣:《人能弘道·傅佩荣谈论语》,第二十六页。北京,。
⑨傅佩荣:《人能弘道·傅佩荣谈论语》,第二〇一页。北京,。
参考文献:
[1]陈复.转道成知[M].台北:时报文化出版企业股份有限公司,.
[2]熊吕茂.梁漱溟与柏格森的生命哲学[J].武陵学刊.,():34-39.
[3]陶悦.牟宗三对康德物自身概念的借用与转换[J].(-11):64-69.
[4]朱维毅.论唐君毅对黑格尔哲学的诠释与消化[D].湖南大学,.
作者简介
张辰
张辰,晋城知行书院山长,海峡两岸心学教育研究院副院长,晋城心理学会理事,晋城市家庭教育协会理事,晋城心理咨询专业指导委员会副秘书长,心学特约专栏作家,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常年致力于心学的修习与心学教育,举办传统文化与心理学讲座数百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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